魄魄云釀

「你好你好,請多多指教」
「我一把就抱住了她,說這是我的無價之寶。」

【魄魄|圣诞联文】落星(一发完)

一个神秘的词汇、一篇简单童话、一个浪漫的节日、三段截然不同的故事。   @一粒奶糖__    @妍妹咕了 

【建议阅读顺序】[望星][落星][觅星]

  

0.

“爷爷爷爷,给我说故事嘛”


“好好好,爷爷来给我们小洁说个故事。”

“哎,说什么好呢,我找找”


坐在床沿的老人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柜边,动手翻着一本本陈旧的绘本书籍。


“那边的故事我都听过了”

“我想听奶奶之前没说完的那个”

女孩说话时已经坐起身,揉揉满是酸涩的眼睛,看着老人乍然停顿的背影。


“好”


老人微笑转身,眼中涌上雾气,伴随着外人无法觉察的触动。


1.

在很久很久以前,星星不只在天上,也在地上。


每颗星星分裂成两半,一半在人们心中温暖,另一半挂在天上闪耀,仅仅只是这样的明灭,就能为人间带来稳定,带来纯粹美好。每当人们在日常中感到心口那颗星孤单,胸口隐隐作痛,日子彷徨无助时,只要抬头迎向夜空,就能圆满那份安稳和爱。


后来世界上出现了一个任性贪玩的国王,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世界上没有任何的游戏能满足他,他总是想方设法寻找新奇的事物,快乐却短暂的令人沮丧。


夜幕低垂,刚看完小丑表演的国王在花园里乘凉。他看见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他想起关于星星的传说。国王轻抚着胸口想着,若能将星星捉下陪自己,那么自己再也不会无聊,也不会每夜都被寂寞吞噬。于是,国王下令建造独一无二的星星城堡,命令大魔法师将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摘下来。


星星们都是单纯的,他们陪着国王玩,给他唱歌,为他跳舞。有时候,国王还让星星们一起喝酒,看着星星们喝醉后东倒西歪的样子,国王笑得肚子痛,好似也忘了从小到大最熟悉的那股空虚感。


但,没有星星的天空变得很冷清,地上那些也失去了生命的指引。曾经璀璨的星空银河,只剩下偶尔划过天际的流星,还有孤零零,独自阴晴圆缺的月亮。


再后来,连月亮也抑郁的躲在云背后,不愿意露面。


整个世界上,除了国王的星星城堡,其他地方都黑漆漆一片。

孩子们再也不能比赛数星星;迷路的人在森林里着急发蒙,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心底那颗星星暗淡无光,失去了力量。


后来王国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风雪,整片大地被银白覆盖,曾经欢乐的村庄再没有小孩欢乐玩闹的声音,饶嚷的街道冷清的连雪落下的声音都如此清晰,大家窝在自己的壁炉前,靠着微弱火光获得那微薄的暖意。


大家都过得太苦,农人不耕田,牧人不畜养,森林动物也消声灭迹,死气沉沉的王国,终于引发了一个女巫的注意。女巫家族世代居住在森林深处,以守护山林为己任,每个女巫都有自己的天命,她们一边执行自己的天命,并等待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在天空现身。


这一代女巫等了很多年,不断仰望天空,却始终都没有等到。

村庄的人因为落星的灾祸,纷纷请求女巫为他们夺回自己的星星。


“然后呢?爷爷,后来怎么样啊”

原本躺着听故事的女孩激动地坐起身,着急的睡意全消。


“然后啊...”


2.

橙黄的夜灯将小卧房照出一股暖意,老人头上那片银白让女孩想起了故事里的霭霭白雪。事件发生前,老人的发色是黑灰白三色总合,他还会不服老,嚷着让女孩帮他拔白头发。


关于老人的故事进展太快。

女孩才五岁,却早已从他身上明白了一夜白发是怎么回事。


奶奶走了。

走得太突然,听到消息的瞬间,爷爷正牵着从幼儿园下课的她打算回家,他一手拎着刚才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为了接兜里的电话不得不松开牵她的手。


“小洁别乱跑,爷爷接个电话”


那厚重的电话还贴在他耳朵上,爷爷慈爱的话语落地以后就迎来长长地沉默,他眼眶泛红,抿着唇像是要极力克制什么,提着菜的那只手青筋都浮上来。


“她现在在哪?我…”


下半句被哽咽阻挡在口中没能说出,敏感的女孩小小的手掌,贴在老人已经布满皱纹和斑点的手背上,她抬头看他,圆润可爱的鹿眼此时写满担忧。


3.

后来是一片混乱。

那袋菜和她被安放在邻居姐姐哪里,意识到爷爷的异状,她原本急得想追上爷爷的背影,“爷爷”二字遭大门狠狠阻隔,邻居姐姐拖住她,女孩再也没敢出声,小小的身子因为不安,完全切断情绪,坐在毛绒地毯上的她身旁被放好几只洋娃娃,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抱着一只娃娃轻抚,那双大眼睛里透露出不寻常的乖巧,邻居姐姐回头抹了抹眼泪,然后撑起笑脸想逗她。


她看起来就像那些死物那样。

不会笑也不会哭。


直到半夜,她从邻居姐姐家的沙发上醒来。

邻居姐姐陪着自己不进房睡,听见门铃声匆忙的起身开门。


“小洁”


语气焦灼的是她妈妈,脸蛋还像个少女,只是妆化的浓了些,穿着是印象中大街上那些上班女郎会穿的好看洋装。不过在女孩眼里,那个总是随手抓衣服穿,不化妆也不打扮,成天挂着笑脸的奶奶似乎更好看一些。


她迷迷糊糊的被抱起来,女孩能感受到因为自己的重量让妈妈有点乏力,也因为接触的少的关系,其实她并不喜欢妈妈抱她。


她更喜欢能天天陪着她的爷爷奶奶。

不过她不能说,爷爷说爸妈听到会伤心的。


回到家,是妈妈带她洗澡睡觉,洗澡的时候两人还闹了点别扭,妈妈说要帮她洗,她说能自己洗,在浴室僵持,还是爸爸在门外听见,沉了声让妈妈顺她。


洗好澡,她咬着唇,眨着眼睛,问给自己盖被子的爸爸。


“爷爷跟奶奶呢?”


“爷爷去看奶奶了”


“奶奶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家,不是说出去玩的吗?”


女孩虽然小,但也早就知道了生命中有种东西叫做死亡和失去,例如阳台上那几盆干枯的植物,邻居叔叔养了后来死掉的狗,还有每次看到电视剧有人死掉时奶奶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


“奶奶呢?”


见爸爸不应声,女孩抓住爸爸的手又问了一次。


“奶奶是不是死掉了...”


那平日巍耸如山的身影僵住,眼底流转过千丝万缕的情绪,好不容易按下的悲伤暗涌而上,他将女孩抱到自己腿上,用胸膛的温暖去暖她,用忍耐着才不显哽咽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声。


“是”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

女孩心里想着,那颤抖的臂弯想必住满了伤心吧,伸长短短的手臂,尽力的拍打着爸爸的后背,就像平时跌倒,爷爷安慰自己的方式。不知道是谁先哭的,一大一小,在这黑了灯的房子一起啜泣着,为了同一份悲伤。


4.

丧礼办的很快,在女孩眼里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爸妈在另一间房收拾着行李,女孩躲在自己的房里隔着门缝偷看,爷爷佝偻伫立在窗前的背影令人揪心。


“爸,我想想,小洁还是跟我们去M市吧,妈走了,你一个人不好照顾孩子”


“你俩都要上班,谁顾? 保母?”


平时在女孩眼里脾气最好的爷爷,在提起保母那两个字时竟意外有些强硬。


“很快小洁就上小学了,现在也在念幼儿园嘛,保母不会带太长时间的”

“而且小洁是我自己的孩子,麻烦你跟妈也那么久...”


听得出来女人的语气有点急促,仿佛有什么担心,却又碍于某些事不好说出口。


“孩子是该跟娘待在一起”

“行吧”


老人深深叹一口气,回头看向她房门,就见聪明的女孩一下推门奔出来,牢牢抱着老人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放。


“我不走,我要跟爷爷待在一起!!!”


“你这孩子真是的!!!爷爷现在没办法照顾你了!!!闹啥,咋变坏了,不听话了?”


眼看自己的孩子亲近的不是自己,全世界的母亲都会忌妒的,语气里不免多了些刻薄。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要陪爷爷,爷爷不用照顾我,我照顾爷爷”


“你这孩子!!!”


女人气得说不出话,圆滚的眼珠子回头瞪着站在一旁,半声都不吭的自家老公。沉吟片刻,还是老人开的口。


“小洁乖,妈妈带你回家,是过好日子的”


“我不要过好日子,我要跟爷爷在一起”


“爷爷身体不好,没法儿照顾你”


“我照顾爷爷,我照顾你,别赶我走”


女孩哭得梨花带泪,现场两个男人全心疼动容。


“让小洁读完幼儿园罢,现在转学,估计也不适应”


身为爸爸的男人终于说话,女人并不是很高兴,但想想转学确实对孩子不是挺好,虽然心里全是疙瘩,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5.

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很热闹,所有人的爸爸妈妈热烈出席,甚至连小洁远在M市的爸妈都特地请假过来,平时陪伴最多的爷爷却失去人影。


直到小洁完成毕业生代表致词,下台,才从爸妈嘴里听出爷爷好像昨晚身体有些不适,去了医院,他们说不严重,不过她猜他们是不想吓坏她。


“万一要装心脏支架,这可得不少钱”


“医生说这是最保险的方法,吃药效用不大”


“钱就算了,爸年纪那么大,手术风险肯定很高”


“爸说不开,说活够了,你听听这话”


“唉....看看今天住院检查结果再说...”


两个大人买了只冰淇淋犒赏在台上表现得特别好的她,见她埋首吃冰,低声聊起来,还以为小孩听不懂,但其实她全听明白。


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草莓巧克力双球冰淇淋滑下坐位,大人没想到,她竟异想天开想独自跑去医院找爷爷。在她眼中,爷爷最爱吃冰淇淋了,每次经过冰淇淋店,都会说要去买,稍微吃个一杓,就会称自己牙痛,把剩下的全给她。


店里人很多,她身型娇小,隐没在无数双腿之间。

好不容易离开挤满人的店,她一手护着冰淇淋避免化掉,同时快步往她想像中医院的方向狂奔。小孩总是特别傻,听过地球是圆的,想向自己飞速的跑着总能抵达目的地。


“砰”


女孩迎面撞上另一个高过自己的小男孩,脸撞进男孩胸膛,一颗篮球落地后滚动的声音响起,对方吃惊的低头,弯腰一把捡回那脱离轨道的篮球,他看起来应该已经上小学三四年级,身上正好穿着一件在胸口印上一颗巨大星星的白色卫衣。草莓的粉,巧克力的棕,正好在那颗星的边角擦出一道彩色弧线,好似流星光晕。


“哎呀我的冰淇淋!!!”


“我的衣服!!!”


两人各自关注不同的重点,女孩一想起不能把脏了的冰淇淋送去给爷爷,一时委屈上涌,眼泪就像是水库溃堤一样剧烈。抱着篮球的男孩不是铁石心肠,他手足无措了收起自己本来打算发的脾气,从口袋翻找出帕巾擦了擦自己身上那早就染上食物色素的白卫衣,又有些困窘的翻了面给女孩擦眼泪。


“呜呜呜要给爷爷的冰淇淋”


女孩哭得话都说不清楚,男孩问了好几遍才听明白。接续又问清女孩要去的方向,她揉着眼睛,以一种日常少见的软糯腔调说话,说得他都有点脸红,过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能帮女孩一把。他先自掏腰包重买了一只一样的冰淇淋,又好心的带她去寻路。


“到这搭公交车”


指着路边站牌,男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大概想着,好吧行吧,送你到这很好了。


“要怎么搭?”


其实女孩想问的是到哪里下车,虽然她知道爷爷是在M市第一医院,但她没去过,心里发慌,眼巴巴看着刚刚买冰淇淋给自己的男孩。


“不会还要让我陪你去吧?”

男孩挠挠自己的后脑,感受到一丝的责任和压力瞬间爬上背脊。


6.

公交车等到一半,冰淇淋就开始融化,结果是女孩跟男孩一人一半把冰淇淋吃完。


刚上车,两人颠颠的跑到最后头去,车子晃啊晃,规律的震动让女孩松下心防,她头靠着玻璃窗睡着,呼吸平稳,脸颊粉嫩,男孩盯着她浓密的睫毛,移不开目光,好似看见故事里天使的那种洁净无暇。


直到行驶路线遇上大转弯,女孩身子一震,靠到了男孩肩膀,她自然的蹭蹭,调整出一个比刚才靠窗更棒的姿势,睡梦中嘴角也勾起绝美弯弧。


恍惚之间,男孩也被感染了笑意,他几乎以为自已跟女孩一起在做梦。聆听她微弱的鼻息,小小的脸颊泛着光泽,莫名的感受在胸口一紧,伴随而来的紧急刹车,他下意识扬手护住了依然在睡梦里的她。


“喂,也睡太熟了”


男孩独自嘟囔,眯起眼睛,嘴角还是笑的。


7.

慌乱如同一只错入水泥丛林的鸢鸟,翻飞医院众人的面孔。

男孩拉着女孩穿梭人群,他俩由急诊绕道,自成轨迹,似星河中轻轻划过的一道弯弧。男孩抬手摁到了9楼的电梯按键,炙热的手仍握得紧实,女孩仰头看他,闪动的星芒里是掩不住的崇拜。


他拉紧女孩,转头问过姓名,男孩一样踮脚到护里站前询问。

女孩跟着他,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终于在听见的数字那里停下。


她颤颤的手抵着门板,还是他为她转动了门把。


女孩哽咽地喊着爷爷,义无反顾奔向躺在床上的白发老人。他被惊醒,挣扎坐起身,身上的一些仪器管线差点被扯掉,即便身着病号服,他依然是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我的宝贝小洁”


老人搂紧她,尽管光是起身的动作就有些吃力,但因为她所以值得。


“对不起,给你的冰淇淋被我们吃光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老人才瞥见那局促不安的男孩。


“没关系”


他温柔的拍拍女孩的背,聪慧的眼一下就明白了大半,他对着男孩露出和蔼的笑容。


“是你带她来的?”


“嗯”


男孩点点头,双手不安的藏到身后。

接着老人招招手让男孩过去,粗劣的手掌轻拍男孩的,那略略湿润的眼中

是无比真挚的感谢。


“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将小洁安全送来”


“谢谢你呀,白白”

女孩软糯的声线勾动耳廓里的纤毛神经,好似注入暖意那样。

男孩愣住,仿佛心底有个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被重新拼接而上。


“谢谢你,这个给你,你跟爷爷一人一个”


女孩跳下床,从短裙口袋捞出两颗糖,一颗塞进爷爷手中,另一颗珍重的放在他手心。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声音悠悠缓缓,好似越漂越远,连女孩踏着的地板,都逐渐模糊,随时在崩塌边缘。


“我叫.........”


8.

女孩坠入黑洞,瞬间失重的感觉令她从床上惊醒,工作手机正铃声大作,叹一口气,她寻声在床头捞了一震终于找到接起。


多久没有熟睡。

似乎从医学院毕业之后就没有过。


“喂?”

吴映洁将遮住脸颊的发丝用手掌往后一顺,声音还有着刚睡醒的黏腻。


“吴医师,这里MG第三小队,刚刚M市Tähti酒店后巷发现一具尸体,身上多处重创,死因不明,有媒体拍到,上头交代要急...”


“行,送检验室,我二十分钟后到”


她果断应允,对方那头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连声道谢。


才刚过十七分钟,刚才把油门死踩到底的她终于改换煞车,急停在警局附设,专供刑事案件验尸的检验室门口。吴映洁随手将钥匙扔到凑到跟前的警察小张手上,对方前阵子升任组长,不过看见她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换好专用的工作服,拉开灯火通明的检验室玻璃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已经站在尸体旁边,掀开覆盖尸体的那块绿色塑胶布扫视,吴映洁起先还有些皱眉,爱偷看别的尸体又长的帅的鬼她是没见过,估计也没有路人会在半夜三点半翻墙进来偷看尸体,那男人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放下绿布,客套的伸出手致意。


“吴医师您好,我是负责这件案件的警官,第八分队的白警官”


吴映洁没伸手回握,带着橡胶手套的手直接拨开了他还悬在半空的手掌,语气有些冰冷。


“第一天验尸吗?”


男人摇摇头,她又接着问。

“Tähti酒店是第三小队的管辖,什么时候劳驾第八分队派人来盯场?”

“还有,你不戴手套,不怕染尸毒?”


第一句来还来不及回答,白警官就被她第二句话震慑,这是他升任警官以后第一次独自带队查案,虽然过去大案小案经过不少,但第一次碰见如此惨烈的死法,此刻心情多少有些紧张,想解释自己的粗心原因,却又不知如何辩解,只好说这次死者是居住第八分队辖区的富商,因此才由他接管。


她抬眉,示意他到后方戴好手套口罩再过来,。

通常从来电警员的语气,她就能明白尸体毁损的严重程度,今天早能预知是处于极严重的那种,验过上百具非自然身故的尸体,自然看过不少珍奇异事,可当她走到侧面揭开那块布,也忍不住道抽一口冷气。


不死心似的,她拿起钳子夹开那具尸体腹部的大缝,里头满是早已发黑结块的血水,这发现并不正常,她又拿了其他器具撑开那缝,好似一般开肠胃手术那样,只是这缝很长,一路从肚脐以下蔓延到胸口心窝。


她感觉头有点疼,双手因沾满浓稠黑血的缘故,无法揉揉太阳穴,口罩里的嘴轻叹一口气,刚才也跟着看清现况的男人忍不住开口。


“这里面是不是...”


“嗯,内脏应该是全被挖空”


接下来,室内的气温仿佛又自动降了十度,原先为了防止尸体腐败而低温的检验室,更莫名的让人从外头寒进骨子里,至少白警官是这样感受的。


眼前这女医师扎个俐落马尾,工作衣外罩着白袍,拿着刀具和各种测量,各类放大检测仪器,还得拍照留下影像证据,双手忙得没有止息,虽然偶尔会跟他解释自己在做什么,大概提一下目前的发现,但更多时候她都投入在捡验工作中,密密麻麻的在纸上记下简要的英文和数字。


持续整整一小时,她才挺直腰杆,又对回白警官的眼睛。


“白警官,你下班了吗?”


“还没,怎么了”


通常遇到这类重大案件,基本没有把事情忙个段落,是没有下班可言的,男人傻楞楞的回答,只见她走到一旁脱下手套,拿着刚刚纪录好的文件领他走出检验室。


她让他在办公室里等,飞速换下工作服的她拿起刚才做的纪录,初步交代验尸结果,死因是后脑钝器重击,依照脑骨凹陷的程度,死者至少受到将近20次的重击,但除此之外,他身上亦有多处以34mm宽的利器穿刺伤口,同时身体内脏器官不翼而飞。


“交代弟兄去找器官吧,这凶手挺厉害,从心脏到小肠,中间这几段全给挖了”

“对了,可能是熟人所为”


脱下口罩的她看起来年轻秀丽,再加上冷静的态度,详尽的验尸说明,让白警官难以掩饰的投以欣赏的眼光,吴映洁懒得多话,摆摆手想把人赶走,自顾自拉了电脑椅坐下,对着键盘飞速的敲打着一堆数据跟专有名词,她只求快点完成报告,便能早些回家睡觉。


9.

白警官毕竟是警队传说风云人物,虽然刚才对尸体的死状有些吃惊,但真正办案起来可是风风火火,带队的人一下子就找回了三包被丢弃在附近排水沟的脏器。


吴映洁才刚打完报告,又看见这男人笑嘻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叹了口气,又走回更衣间。明明检验室里很冷,不过为了拼回这些脏器的碎片,她居然额头都出汗,顺着睫毛垂直落到检验台上。


男人贴心的从旁边抽了纸巾递过来,看了她满手血以后,尴尬笑笑,仍在半空的手顺势上移去为她擦拭,见她没多闪躲,才放下心,默默退后几步,不敢干扰。


“喂,还缺了心脏”


拼凑碎片远比验尸费时,两百多块的器官残片可不比拼图,直到头晕眼花,才拼完最后一块碎片。


虽然缺少最后一个器官,但至少手上的事情忙完,她一样的流程,又换装回到办公桌前做文书作业,外头阴雨,天色比平时黯淡些,见女孩子身形娇小,白警官贴心的询问是否送她回家,话音刚落就被否决。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好意被拒,他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家伙,欣赏眼前这女人是欣赏,但不至于到非得厚着脸皮贴上的状态,更何况眼前这重大案件大概天亮就会成为全国头条,他自己得扛的压力不少,想想,白警官就安静的退离她的视线。


10.

刚把隔天要发的新闻稿传给队里的发言人,白敬亭准备回家换套衣服,盥洗休息一阵再回来继续上班。脚踏出门口,就见到刚才那个态度还有些倔的吴医生摇摇晃晃的走近一台车,毫无犹豫他飞快的奔上前去接住,只差一秒她就会往前扑倒。


“谢谢”


她声音有点虚弱,想脱离他的胸膛,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不足。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太累?”


刚才还有力气赶他走的女人此刻忽然娇弱,任谁都会好奇,他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独自回家,估计独自开车上路是会出大事的。


“没事,血糖低,缓缓就会好,忙得没时间吃饭”


总不能一直搂着她,白警官开了后座把人放进去坐好,他随手从兜里捞出一颗糖,还好心剥了糖衣递到她嘴边。


吴映洁长大以后已经戒糖了,唯有他手中这款怎么也没能戒掉。

头痛,加上晕晃晃的,她瞬间觉得这男人的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却怎么也回忆不起。


从小吃到大的星星糖带来安定,虽然还有些晕忽,但至少手不抖,眼神也能对焦。她说自己没事,他却坚持要送她回去。


那么麻烦别人的事情她估计是不会答应,但跟警察争执没用,毕竟什么道路安全那些的道理一大串,听下去她可能会直接崩溃。


折衷之下他开着她车送她回去,他再自己打车回家。


11.

他搀着她上楼,靠着他厚实的臂膀,侧过脸去看,这男人确实长得好看。一度让感情世界空窗许久的她想要直接把人带进屋里吃光。不过也只是个念头,她关上门之前,他自我介绍叫白敬亭。


白敬亭。


声音磁性低沉,却莫名铿锵心扉。

她感激道谢,内心同时琢磨着这名字特别好听。

摇摇头,忘掉任何需要耗脑的事,关上浴室门,她又让自己跌回氤氲的蒸气里,那才是独一无二,最安全的空间世界。


12.

“叮咚”


才刚洗完澡,她发丝都还在滴水,门铃声就响了。

吴映洁太清楚自己的爸妈不至于一大早就来烦人,嘴里咕哝几声,猜测是不是邻居鸥姐一大早有什么急事。毕竟她确实某次一早摁了自己门铃,说临时有急事要离开M市,托她帮忙顾猫两天。


也没什么必要拒绝,吴映洁傻傻点头,等到人家主人回来,却发现她给猫咪买了大量的玩具,吓得合不拢嘴,猫似乎很吃这一套,两天就被俘虏的躺地翻肚示好,这也是后来王鸥跟她熟稔的起点。


是白敬亭。


“还是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他语气关心,手提着碗热粥,连着另一个纸袋,一起塞到吴映洁手里以后他就说局里有事,赶着离开了,连她想多说两句都没机会。


缩着腿,她窝在沙发上吃着海鲜粥,味道确实很鲜美。连吃了好几口,她才想起还有那个纸袋。拆开包装,是一整包刚才的那种糖,里头夹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片,上头文字有些难辨,不过看久还是能明白。


“没时间吃,至少也要吃颗糖”


“什么嘛”


吴映洁低嗔一声,揉揉莫名酸涩的眼睛,将自己埋进抱枕里,热泪直接埋进软绵中,完全吸收。

突如其来的好意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许久许久,没经历这样的温柔时刻。

温暖,却也忽然可怕。


脑中浮现过去经历的那些恶梦,谩骂,污辱,此刻重叠上白敬亭如山棱美好的容貌,令人安心的臂弯,明明是陌生人,却在此时此刻留下比什么都强烈的存在感。


无以名状的暖意和悲伤交会,在苦痛的生命夹缝中奔流,这世上其他人都浑然不知,碎石仍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应该不疼的,却仍是疼的骴牙。


窗外盆栽上,有颗花苞欲落未落,悬而未决,好似再多点风雨,就会失去绽放的机会。


13.

案件经过十七天,终于逮捕嫌犯。

真如吴映洁所说,是熟人所为。


在这过程中她又跟白敬亭见过三次,都是因为工作。那颗失落的心找到了,被犯人以玻璃罐装载,放在冰箱里保存,爱恨情仇纠结缠绕,犯人最后在被逮时夺枪自杀,死前只说他欠她一颗心,而究竟她在想些什么,想留下什么,他人已经无从得知。


“失落的心”这四个字还成为某家报纸的标题,看着是有些可笑,没细看内文还以为是什么言情小说或是偶像剧的名称。阖上报纸,这个案件就算翻篇。


“听说你以前是心脏科权威”


白敬亭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女孩脸颊两侧碎发被微风轻轻扫动,清瘦的脸颊有着明显的颚线,看似好像比上次更憔悴了些。


“嗯,大概吧”


吴映洁不置可否。


“后来怎么改当法医?辛苦多了”


这句话他停顿了很久才问出口,大概是明白这是探人隐私,却又在几次见面中止不住飞速上升的好奇心。


“就某个病人,医死了”

“家属闹,正好对方比较疯狂,没几天我的事情就上了网”

“现在这个社会,不认识你的人也能说三道四,反正我就被洗成了黑心医师,几万篇留言吧,多精彩,都是换句话骂我医死人不赔钱这样,不要脸啊,可笑啊,杀人凶手啊,后来他们还群聚到医院闹几次,我不堪其扰,就离职,呵”


她说得轻描淡写,一杯咖啡喝得像是苦涩的酒。

或许故事没听够,白敬亭又滚动喉头,想探出更多情感。


“你可以去别家医院,去别科工作”


他说的急切,好似法医真是什么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工作那样。但确实也是,全国几百个法医里,就她一个女孩子,稀奇,但也特异。


“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被一起出去玩的人杀掉了”

“只是当时验尸技术不发达,大家都以为奶奶是身体不好死的”

“直到后来学医,回想起奶奶当时的遗体状态,才恍然大悟一些事,只是事情晚了”

“说也巧合,那杀人犯后来喝醉自己吐实,跑到大马路上给车撞死”

“很好笑吧,连牢都不用坐”


说到这里,女孩语气中已经有些哽咽。

或许是连着失眠几天的关系,她喝了咖啡没感觉清醒,反而意外有些倦意。


“当初选心脏科是为了爷爷”

“我总想着如果我再厉害一点,就能救回他”

“我医学院毕业隔天,他就走了”

“其实他已经为我撑了好久好久”

“他说要去找他的星星”


14.

两人的进展慢慢悠悠的。

那次结案报告才加的联系方式,她常失眠,他会入睡前叮嘱她喝点热牛奶,知道她忙起来总忘了好好吃饭,不只给她送胃药,送糖,有时还会买些冷冻食品来给她。


“顺路,经过,买多了,你帮我吃一些”

不似以往那些追求者,为诉相思说尽情话,溢出屏幕的花言蜜语。

他的关心轻轻淡淡,好似一片片落叶从树梢坠落地面,看似没什么重量,却还是在泥泞的土壤点滴融入滋养。

  

她冰箱就这样日复一日被他塞满。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模糊,送餐的关系,互相关心的关系,偶尔讨论困难案情的关系,以及某个笑话笑声对眼瞬间,心跳怦然的关系。


他不是没有想过告白,只是每次约她,吴映洁都借口推辞,无论晴雨,无论热寒,几乎让白敬亭以为她对自己并没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愿。


但她会在夜里陪伴在局里值班的他闲聊,在他多次送吃的以后,她回赠了网上订的蛋糕,双方的互动从来没有间断。



今天一大早,吴映洁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她扁着嘴接起电话,原本想的发脾气听到是他以后便转作温柔的应允。


“一起吃早餐”

开门所见,就是他好似阳光的笑颜。


“你怎么又来,不用上班吗?”

拎着一袋附近新卖的烧饼油条,难得白敬亭穿着便服出现在门口,吴映洁嘴里好似嫌弃,实质眼尾嘴角都微微上扬,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那袋食物。


把人招呼到餐桌边坐好,她揉揉自己还有些杂乱的头发,随手把餐桌上的东西挑拣扔除。


“你一直都一个人这样过日子吗?”

白敬亭关心互动已经第三个月,登门入室也好一段时间,虽然屋子摆设简单,整体也还算整洁,却各处都显露出缺乏照顾的寂寥感。


阳台早就干枯的盆栽,随处放置的工作证件,倾斜靠在沙发上的外出包,经常掉落到地板钥匙,整整一个月都孤零零躺在玄关的单只拖鞋。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用力咬下手中那块烧饼。


“不考虑找个人...”


“不考虑”

没等他说完,她就果断终结这个话题,其实这段感情进展到这个阶段,吴映洁已经明白这男人的心意。但他是个认真的好人,就是白敬亭如此认真看待这段感情,更让她无法轻易陷落。


她有时觉得他肯定心里很不舒服,大概很快就会放弃自己,但白敬亭出乎意料的没有这么作,即便是刚刚那般明显的拒绝,他也只是低下头装作没事,继续吃着早餐,聊几句生活有趣的事。


就像告白没有被说出口,也没有真正被拒绝。


15.

“然后呢?爷爷,后来怎么样啊”

原本躺着听故事的女孩激动地坐起身,着急的睡意全消,勾着床边老人的臂膀追问。小小的身子靠着那熟悉,安全感也满满的充斥着彼此共存的世界。


“然后啊...”

老人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轻声把剩下的故事说完。


然后女巫就踏上寻找落星的旅途。

女巫是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森林,这个离开并不容易,外面的人对女巫有诸多刁难和歧视,途经的村庄失火,他们也责备她,甚至有的村子拒绝她的入境,明知她是要去为他们讨回星星,仍驱赶她,逼得她只得从山谷绕路。


飞鸟温柔的亲近,松鼠为在树下小憩她送来果实,小兔子蹭到她怀里为她取暖。世人太多恶意,皆因为迷失了真正的自我。


早在星星被国王带走之前,好似大家就已经不那么依循那一半指引。直到黑暗全面降临,才勾起大家对星空的期盼与在意。


贪婪,战争,分崩,胜败,利益,一点一滴侵蚀着曾经清明的夜空星光。究竟是失去了星星,人们才遗忘极星的指引,才导致的混乱,抑或者是人类的混乱导致星星被遗忘,没人知道。


女巫还是来到了城堡之前。

每个窗都透着不一般的光芒,有的微弱泛蓝,有的闪烁着金光。


随着越走越近,那颗总是平静如石的心有了此生最难以言喻的躁动,好似不远处有什么正在呼应着自己的脚步。女巫原本麂皮所制的红色披肩被旋风吹起飘动,她握紧手中的魔杖,眼神坚定的笔直前行。


那个人们口中的暴君,是个俊美又孤傲的少年国王。

他以权杖押在女巫的肩膀,意图轻视她,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深深被吸引,怎么也移不开。


“放了那些星星”


她说得不卑不亢,即便随时可能受到威胁,她仍抚着心口微笑。


“妳对我施了什么魔法,我的心脏...”


国王此生从未有过这般感受,胸膛里的那颗心跳的剧烈,只因她眉眼中流露出的一股决绝坚定,还有难以言喻的光斑之瞳。


常存在心底的黑洞深渊,更好似注满了什么,眼眶也伴随着湿热。


两人对视瞬间,所有城堡里外的花朵都绽放开来,星星们也获得了自由与允许,纷纷飞升离开。霎时间从地面亮起一道光束直通黑暗,曾经消逝的银河再度流泻而出。


地上的人们仰望,脸颊滑落感动。


城堡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暗淡,但女巫的心口在此刻却亮了起来。


“你找到我了”


国王扔了权杖,他弯下身子,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


终于,也点亮了藏在里头的那半颗星。


16.

又做梦,梦见爷爷说的那个故事。

吴映洁撇嘴轻笑,童话故事中就是童话故事,现实生活中的恋爱有太多条件,太多顾忌,她不相信在谁身边能真正安全,就像她不信自己能拯救任何生命。


从来,她能做的,只是帮助能活下来的人继续活下来。


而神决定带走的,她半秒也不可能多留。


在被褥间翻身,想再睡回去,想再听听爷爷说故事的声音。才刚闭上眼,就被手机的震动光亮给打断。


最近手机多了好几通不明来电,她不敢接,一一挂断拉黑,但这件事却没真的结束。窗外雨势瞬间倾盆,从未关紧的窗缝微微渗入水滴,她坐起身,穿着厚重外套跑进厨房拿抹布擦拭,讯息提示音中断正在作的举动,点开讯息栏,是他。


“刚刚看有可疑的人走进你大楼,你小心点,谁来都别开门,我悄悄混进去看看。”


双手颤抖的打完“好”,深深叹气,奋力压下狂暴袭来的忧郁浪潮,她偏头,脸贴着窗台的玻璃,外头的雨水让凉意不断的透进她肌肤。


似乎这样真能清醒一些。


“砰砰砰砰砰”


大门被铁棍敲得作响,她双手抱着膝盖瑟缩在沙发上,想用双手遮挡耳朵听见的声音,却发现仍尖锐的穿透所有神经。


“杀人偿命,快出来”

“别躲了”

“黑心医师”

“杀人凶手!!!”



这些叫声此起彼落,同层的邻居不敢出来主持正义,只是都纷纷透过猫眼看清外头现况。在她门口,两个戴着眼镜,穿着普通的男子不断制造剧烈声响。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好像死亡真的一点都不远。


16

“警察。双手举起来”


白敬亭拿出证件,厉声喊住那两名来闹事的男子,对方的嚣张气焰瞬间消逝大半,拿着红漆在墙上泼洒的手也停在半空。


等待其他伙伴支援的过程中,他盘问了那两人因何而来。

然而其中一人说出口的原因竟是如此荒谬。

“网路上看到有人说她医死人就跑了,想替受害者出一口气”


说话的男子鼻头紧张的出汗,眼镜也跟着下滑,手中的铁棍早就被扔在地上,滚得远远的。


“你们认识死者吗?”


白敬亭问得很无奈,偏偏这种案例并非独有。


“不认识”


对方被问得低下头,汗滴直接落到地面,想用手推眼镜,却因为指掌印上了红油漆,只能拙劣的用手肘轻推。


理所当然,这两名男子也不认识死者亲戚,更不知道他们当初在网路上看到的发文者是谁,只是因为一篇无根据的文章,被勾动仇视怨恨的情绪,正巧他们是从资讯专业,滥用自己的权限骇入吴映洁工作地方的资料库,循线找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当值的警员来的很快,白敬亭交代一声,就让伙伴把犯人带走。

看着已经被泼红的墙面,浓稠的油漆流淌遍地,画面怵目惊心。

他似乎能理解,吴映洁这段时间以来,对感情的不安退却。


17.

敲敲门,不需要门铃,那固定的节奏频率带来安稳。


“没事了”他说。


吴映洁颤抖的手解锁开门,在遍地赤红里,站着一个眼眸自带光亮的男人。晃眼之间,她好想探手摸摸他的心脏,看,会不会发亮。


也仅仅只是这样想,波涛汹涌翻搅着的心,在外头却是一派平静。


“让我,保护你”


白敬亭充满磁性的声音稳妥的落在她的耳侧,当吴映洁回神,自己已经被他拥入怀里,靠着他心口,听见那剧烈跳动。


“啊?”


她娇柔的在他胸膛发出疑问,意料之外的告白直直穿透孤寂诅咒筑成的城墙。


“我喜欢你,想保护你,别把我推开,好吗”

吴映洁这时才发现白敬亭的肩膀在颤抖,经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才想明白这个钢铁男人是害怕失去自己。


“你太好了,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害你”

本想忍住眼泪,但热烫还是失控的在他衬衫晕染开来。


“不会的,不会的,你没有害我,你救了我”

白敬亭反覆反覆的说,说得很轻,很缓慢,柔柔软软的,填满她孤寂空洞的心窝。


“是你让我明白,我还有用”

亲吻她的额头,他笑着跟她说一个故事。


18.

有个小男孩,从小就在破碎的家庭长大,家里总是有被摔碎的酒瓶,吵闹声,偶尔菜刀会被他藏起来,然后换得醉酒父亲的一顿毒打。


后来那个该拿钱回来养家的男人染上恶习,赌博花光家里所有的钱,连男孩参加篮球队的制服钱都被他抢走,男孩的妈妈被打得忍不了,有天跳上另一个男人的摩托走了。


走之前妈妈买了颗篮球给男孩,趁他兴高采烈的时候拎着行李推门而出。


当他意识过来,抱着篮球追出去时,再也没有妈妈的身影,泪水在眶里打转,曾经想保护的人遗弃了男孩。门口又见被酒精浸泡的摇晃身躯,越过发愣盯着远方的男孩,谩骂恶毒的言词嚷着让自家老婆出来伺候,没得到回应,男人一脚踢翻茶几,上头的茶壶杯子碎裂一地。


再来的事情男孩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爸爸躺在地上,后脑漫出汩汩暗红。


那男人负债太多,没有亲戚愿意收养这个男孩。他到育幼院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抱着妈妈送的那颗球。


他打架闹事,他作弊偷钱,甚至翻墙翘课。


当他决定不顾一切,任凭自己坠落的时候,一个女孩迎面撞上了他。


除了妈妈,这世界上没有人相信他。

女孩将冰淇淋分给他吃,也把自己交给了他,甚至靠着他肩膀,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


老人拍着他手,对他说谢谢,称他是好孩子,说他保护了女孩。当时一股混乱的感觉闯进男孩心里,掀起巨浪久久不散,都还没能平复,又收到来自女孩小小掌心握着的那颗糖。


“只给你跟爷爷唷”


她眨着灵动的眼睛对他说。

女孩身上什么都没有,唯二的两颗糖,却愿意分送给他。


白敬亭看向自己怀里睁大眼睛的那个女孩,低声问道。


“想起我是谁了吗?”


19.

吴映洁惊讶的双唇微张,无法想像相遇来的那么巧妙。


因为她,他选择回学校好好上课,选择忍受大家对他的恶言批评,选择重新成为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当上警察那一天,他穿着制服回到两人相遇的街头,幻想能奇迹似的找回她,至少对她说声感谢,终归只是幻想罢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从发热的怀抱里用手隔出空间,不解的歪头问他。


“在你说不考虑的那一天”


男人眯着眼回想,相遇至今所有的悸动爱恋都无法解释,告白失败当然失落挫折,那天离开前,他才注意到玄关柜子上摆放了一张旧照片,老人抱着小女孩吃冰淇淋,两人笑得如花灿烂盛开。


“...臭白白,不早说”


她捶他胸口一拳,语气忽然娇嗔,差点将他融化。


“我没有放弃过追求你,陪伴你”


他说得真挚动人,霎那间,整间屋里气氛都不同了,靠着他肩膀,吴映洁好似看见爷爷慈爱点头的模样。


“那我考虑考虑吧”


她笑得太甜,主动投回他怀抱搂紧。


“好,你考虑一辈子都行”


白敬亭大口深呼吸,欣喜的弯腰把人圈住包围。



20.

她在他鼓励之下重回心脏急重症科室工作,起初吴映洁还有点不自信,老是在下班之后挂在他怀里撒娇耍赖,但最后都被他一吻收服。


“小流氓”


她氤氲的眼眸眨动,娇嗔怒斥那个吻得没天没地,差点让她喘不过气的男人。


“我是警察,只对你流氓”


白敬亭轻点她鼻尖,不顾女孩糯糯无力的抗议,将人硬是抱进自己的怀里,她依偎着他说些今天医院的趣事,他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被那充满高底起伏的软萌声线逗笑。


关于家的想像,曾经离他们都很遥远。

但现在呢?



21.

网路恶评的事情终究被解决了,白敬亭联合网路警察查出当初制造声浪的竟然是吴映洁的一位男同事,当时对方忌妒她能力好,病人多,声势看涨,为了争权夺利,逮住一个手术失败的病例就大肆宣扬,甚至抹黑造谣。当初对方只是希望影响她的名声,却不料抛出去的事情越演越烈,在网路世界汇集人们对社会满满的绝望愤恨,最终成为难以控制的伤人巨兽。


结案纪录被正式归档那天,白敬亭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上那盒戒指,独特的星型钻饰,是他听过女孩说的故事后,特别去找的,他拿起来在手心把玩,那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白敬亭想起女孩看到时可能会有的反应,心满意足的傻笑着。


“白哥!紧急案件!第八街发生银行劫案,据说歹徒持有强大火力”

外头新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报告,几乎是一瞬间,白敬亭就将戒指塞进口袋里,套上防弹背心与枪袋。


“让弟兄集合,马上出发”


22.

“吴医师,急诊送来一个心脏中弹的病人,现在已经送到开刀房,请您即刻前往”

吴映洁放下手中病历资料,飞速清洁消毒,三分钟后就出现在开刀房里。


“心跳,血压,病人姓名”


“心跳55,血压78/122,姓名白敬亭,好像是个警察。”


刚拿在手中的手术刀匡当一声落在地上,她差点没能站稳。



“我好遗憾没能救回我爷爷”

前一阵子提起爷爷时,她是这样对白敬亭说的。


“或许你未来能救回更多重要的人呢?”

他温柔的看着她笑。



忍住眼里即将夺眶的泪水,她明快的下达了施打麻醉剂的指令。


23.

“...我怎么在这里”

白敬亭挣扎想坐起身,才发现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连呼吸都疼得快晕过去。


“你醒了?”

她想扑到他身上哭,却一秒收住动作,只敢握住他的手泪目。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听到别人喊吴医师吴医师,我知道一定是你”

他忍着说话的疼痛,勾起嘴角笑,希望这样能让她少担忧一些。


“你吓死我了,我差点没办法拿起手术刀,我好怕我就这样永远永远的失去你,我怕再一次输给死神,我真的很害怕”

她说得哽咽,眼泪斗大滚落。


“你能帮我个忙吗?”

白敬亭奋力抬手接住她的泪水,有件事他感觉自己非得此刻做不可,他让吴映洁去翻开他的口袋。


“...这是什么意思”


“我带着你的星星,从死神那里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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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一万四千字的份上夸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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